2009年1月26日

翻越隘口


30 黑毛怪獸

一行最後走到溪底 ,正當我好奇的打量這座覆有頂蓋的木橋時 ,突然由山腹竄出一群全身披著黑毛的怪物。有的才剛涉過河水 ,水淋淋的 , 一路蜂擁衝上走上山坡。每隻披著長可及地 ,密密茂茂的黑毛 ,額前如倒月細彎著兩隻銳角,體型龐大。
這就是西藏高原上有高原之舟美譽的犛牛 (Yak), 不科走到這裡才碰到。
初次見到這種高原上的犛牛,乍看以為是黑毛怪獸,由於毛長又黑,根本分不清眼睛在那。到達德龍佩地時我們又發現了一大群, 奇怪的是看不到擁有這兩群犛牛的主人 , 莫非牠們是野犛牛 ?
野生的犛牛在西藏高原雖不很常見到, 卻是存在的。瑞典探驗家史文赫定在「亞洲腹地旅行記」中曾一再提到這一新奇的發現。這是我們與犛牛初見的經過。
環繞安娜普魯那山系這一條路上 , 驢馬為主要舦運工具 ,在木地那斯王國 , 三天後又眼見由藏人押趕的犛牛隊。
下午四點半 ,爬上一段極陡的岩坡 ,上到「德龍佩地 ,這是一塊舖上柔軟草皮的山崗 ,臨崖上建了一座石屋 ,屋頂則已被強風掀掉。「佳爾根河」到此又換上「寇奈河」 ( Kone Kola ).Khola 及Kola都指河或溪的意思。除了河流沖出一線的峽谷外 ,四周全是褐黃色的麻岩,節理分明的大峭壁 ,上面埋伏著懸垂冰河破碎的冰牆。
宿營地的後方 , 即為一堵如義大利「多羅米提」 ( Dolomite) 的岩牆山 , 稱為「霞山」,此時﹒夕陽的金光染得滿山通缸 , 頗符合我一時靈感所取的山名。




瓊恩趁壁面仍清晰可見 ,拿著望遠鏡猛瞧, 好像準備爬一段似的。果然 ,放下望遠鏡 ,指著右邊一條直插入山坡的岩柱 ,自言自語的開始分析這一段攀距的可能情況。這一條路線看來至少要四天 , 再估算一下長度 , 總長在六百公尺以上 , 挺嚇壞人的。
最後相互交換了澳大利亞與台灣爬岩運動的狀況。我們向他討教的成份大 ,澳大利亞的山不高 ,但攀岩運動可是歐美各國中之佼佼者。澳大利亞也有自己一套「分級制度」,這是爬岩運動不可缺少的 , 我國到現在還沒有,必須迎頭趕上。
瓊恩所領的澳大利亞隊在山崗的草地上佔據了六頂尖頂帳 ,帳蓬大的人可以站在裡面。快近天黑時 ,又架起了一間「餐廳」,足足五坪大小。裡面還有餐桌、椅子、煤氣燈 ,外面寒風刺骨 ,裡面熱烘烘,奢華至極。
這是西方健行者在喜馬拉雅山典型健行者的配備 ,我們第一次見到 , 確是難以置信。瓊恩在澳大利一家登山學校主授 「冰與岩」 ,也是澳大利亞登山協會的一份子 , 留滿鬍鬚的臉上晒得紅紅。他似乎對本隊任何一人都感到極大興趣,時常偏著頭打量林欽榮或謝伯宗 ,不然便是三句不離本行「台灣真沒有登山學校 , 我不相信。」
也許他高估了我們的實力 , 所以問我們有沒有興趣與他爬「普莫里峰」 (Pumori 7145m)。如果現在可以決定的話 ,回加德滿都後便提出申請 ,最後又認真的加了一句 ..可以試試看。
我只有搖頭苦笑的份。先不說我們是否能申請得到這座位在聖母峰對面的七千公尺山峰 ,我們人員配備的經驗還差一大截 ,如果在國內嚴格訓練一年 ,然後再爬一座更難的山 ,以相同的組織 人員 ,也許可以試到「第二營」的位置。目前 ,我認為還不夠成熟。
當然不便說這麼多 ,所以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感謝他的一番熱誠。
人在山中朋友更容易接近 , 第二天 ,在隘口的雪地上 , 他似乎仍意猶未盡的建議 ..南美祕魯安地斯的山峰也許更適合。
如果他只是一名「健行者 ( Trekker), 我們自始大概只能說聲「那馬斯提」,然後便分道揚鑣而去 ,不會扯到這麼深入的事上去 ,但眼前這名澳大利亞人的的確確是典型的西方「登山者」 ( Alpinist)的形象 ,自己獨立背起大背包 ,走在隊伍的前頭,勇敢、負責 ,又熱心。
我的第六感交告訴我 , 傢伙是岩與冰上的硬漢子。當我們越過隘口後 , 發現他這一隊人突然不見了,在「木地那斯」, 他的隊友證實了他帶了數名同伴「偷偷地」去爬隘口上一座高六千四百公尺的冰峰 , 這項動機頗符合我對這名「登山者」完整的印象,不顧一 切 ,大膽又熱情。
「德龍佩地」的晚上比在祖魯西峰基地營泠 ,海拔一樣高 , 溫度約零下十度左右。為了明日翻越隘口,我們很早便睡了。







31 翻越德龍隘口

四月十六日 ,早上六時 ,天剛亮 ,全隊十三人已開始往西北方向爬坡。
今天我一路都在擔心的不是那長約二公里,拔高近千公尺的隘口,也不是深可及腰的積雪高地 ,隊員夠不夠力氣爬上去的問題。
張銘隆從昨日情況已開始好轉 ,這是可喜的消息。謝與林兩人的情況也好得不能再好。我最擔心的是我們的五名跳快 ,這五名挑夫從頭沒有鞋子也沒有禦寒衣物 , 只披了一件羊毛毯巾。這樣子在沒有積雪地區上活動還無問題 ,一到了雪線之上 , 便完全無法活動了。
但是大批的行李沒人扛負是不行的。早上未出發之前 ,眾人一方面替挑伕分擔了部分行李重量 ,然後叉供應每人上下禦寒衣物以及鞋子,七拼八湊把五人打扮得怪模怪樣才動身。
這五名有始至終便任勞任怨的低地挑夫,具有十分負責的美德。否則在基地營早就忍不住酷寒的晚上 ,跟著其他同伴跑掉了。
我們第一天到祖魯西峰基地營的晚上 ,便有一名挑夫忍不住寒冷 , 次早不領工資 ,撒腿便跑回家鄉去了 ,其他人能強忍到現在 ,實在是奇蹟。
低地挑伕的素質當然無法同高地雪巴比 ,無法用任何感情束縛他 ,什麼時候 ,他不顧意幹 ,放下行李便走了。行程剛開始 , 我們便已領教過這種慘痛的經驗。
到達雪線位置 ,更是遠征隊「患得患失」最為濃厚的階段 ,在這種高度 ,一個晚上下雪過後 ,第二天情視況完全改觀。這時不但挑夫不願走了 ,居少數的隊員變得日日往返搬運裝備、糧食 ,直到全部運到基地營為止。
像這樣的失算常會花掉隊伍一大段時間 , 而失去登峰的機會。














我們早知道隘口上積雪很深 , 一路上 , 兩名雪巴不斷提醒戳 ,所以買嗆酒、準備衣物,都是為他們而忙。邊巴在這件工作上,還加上全力安撫的重大責任,我曾經警告他 ,如果再跑掉一名挑夫 ,你們其中一人 , 便得代替他。這種警告固然無理 , 但是此時此刻卻比任何方法有效。
當我們把這五名批快安排妥當後 ,我便撒手交給章布去料理善後。
可是 ,出發之後 ,這五名挑伕還缺少一樣最重要的裝備--墨鏡。
雪地上,一出太陽, 反射的陽光強烈得睜不閉眼。不多久便會雪盲 ,不但幾天內看不見 ,而且十分痛苦難當。對這件事 ,我們的沙達章布以一句話來表示隊伍繼續前進的決心 :

「等到他們雪盲時,我們便牽他們走。」

我們爬上三百公尺高的陡坡後 ,便開始橫越由冰河所侵蝕的高地雪原地形。
這是一塊封閉的山谷 ,也是馬斯揚地河與卡利康達基河的分水嶺。南北守住隘口的一線雪峰名為「木地那斯山系」 ( Muktinath Himal )。隘口南北方分守著兩座十分俊麗的山峰,南方為「康東峰」 ( Khatung Kang , 六四八四公尺 ),形成冰帽的圓頂山峰 , 到隘口前便如一把摺扇全開,擴大成廣闊破碎的懸冰河。 北方則是一座衝立懸岩所形成 ,稱為「犛牛山」 (Yakawa Kang 六四八二公尺 ) 的雪峰,站在隘口上的情境,酷似玉山到北峰的風,口只是規模大的多。
這兩座威武如門神的雪峰 ,第二天後仍可看到 ,十分雄偉的矗立在木地那斯乾燥的谷地上。
接上「犛牛山」,從東北 ,轉入東方 ,其中又有幾座奇險的雪峰與祖魯西峰聯接 , 這些山峰都尚未命名,但對愛山人而言 , 一眼難忘。
早上,一路頗熱鬧,除了澳大利亞的健行隊外,加入二名美國人,一名法國獨行女孩 ,再加各隊所僱挑夫 ,在空曠的雪原拉成一條不見首尾的大縱隊 ,一時讓我幻想著帶領一支大型遠征隊 , 那種神氣而志滿的樣子。






















32 進入高漠地帶

接近中午 ,一行終於抵隘口上最高點。
過山風強烈橫掃 ,有兩名挑夫體力不支 ,另有一名獨身自馬浪翻越過來的旅人 , 衣著甚少,倒在石堆旁打顧不己 ,已近休克狀態。情況非常不妙 ,馬上令兩名雪巴押著全隊急速下山 ,尋找溫暖的地帶。謝伯宗強拖著那名即將昏厥的旅人狼狽不堪跟在後頭,一直猛趕了一個多小時,血液才又活絡全身,救了他一命 ,否則便準備打他一劑強心針解危。
挑夫終於都得了雪盲! ,苦了二名雪巴一路押送 ,自隘口高處 ,抄冰河尾端之側積丘 ,直下一千七百公尺 , 接近下午四點半全體才會齊在這一片被尼國劃為「極神聖之地」的「木地那斯古王國」(Muktinath )我們把帳蓬架在村中最低的一塊窪地上。
這一塊窪地像極一座大浴缸 ,卻長著村中唯一茵茵綠草。臨近黃昏「有「白山」之稱的「道拉吉利峰」( Dhaulagiri 八一六七公尺 ) 撥開輕雲,現出淨潔、傲然的金字塔山容。
「木地那斯」海拔三千七百九十八公尺 ,約與南湖大山相近。村中路旁有新建的簡陋旅舍,供應歐美健行者標準的餐點 ,山腹地方有破牆斷垣的古老修道寺廟。
村中民宅新舊雜陳 ,有些已經多年無人居住而傾頹 ,一般印象 ,相當古老 ,加上褐灰的乾燥地形 ,顯得沒有一點生氣。
大道旁 ,一條清流婉蜓自山中引道而進 ,這一條渠道是唯一表現這座古王國早日復生的象徵。但是兩旁稀疏分立 ,掉光了葉子的柳木 ,給這座單調的村莊添上十分荒涼的感覺。
能夠決定此地生機 , 恐怕就是村外一畝畝剛下種 ,青綠色的麥田。這些好比沙漠的綠洲 ,從隘口之上 , \一路都可看到 , 座落在縱橫交雜的谷間 ,褐苗與青綠相間,格外鮮明。











木地那斯位在西藏高原邊緣 ,卡利康達基河支流最上游 ,最為乾燥之地。然而 , 與馬浪村相通 ,而成了歐美健行者、佛教徒與印度修行者朝聖的最終目的地。從糾姆參走上來整整一天 , 自波克哈拉則需時一個星期以上。
這時候 ,從兩方會齊的旅人及健行者 ,在僧院的廣場上,佛塔旁的低丘 ,以及村落中央 ,總共架起幾近二十頂的帳蓬。人聲喧嘩 , 十分熱鬧。一名年輕村民受到鼓勵 ,騎著馬 , 蹄聲噠噠,不斷來回宿營地的中間 , 為這塊時間休止的村落增加一幅動感。
晚上我們燒的是一公斤二盧比的乾柴 ,買一個雞蛋花了三盧比又二十五拜沙,是這一條路上最貴的價錢 ,但是比在馬浪四盧比買一個雞蛋還便宜。
特地買了十盧比嗆酒稿賞挑夫。可憐五人已因雪盲淚眼汪汪 , 緊閉著眼倒地睡去。我們在馬浪花了五百盧比買的一塊約三十公斤的牛腿肉巳經剩下只夠一餐吃的份量。張銘隆今晚興致特別好 ,費心準備了佐料 ,把尚未動過的小魚乾炒了兩盤下酒 ,林欽榮幫忙煮了一鍋味噌惕 , 魚、肉、 酒俱備,唯一缺少的是蔬菜 ,前後有十天我們未吃過一葉蔬菜 , 愈想嘴愈饞。
經過一整天的喜馬拉雅山跋涉疲勞,適量喝點嗆有益無害。這種用米或麥釀成的嗆酒 ,各地釀造都不同 , 有些呈乳白色、有些微黃、有的沒過濾過, 粒渣還浮在上頭 ,味道卻大致相同 ,酸酸、涼涼的。溫過的嗆酒 ,在晚上特別耐喝。
還有一種被外人稱為「尼泊爾威士忌--格拉細」 , 兩名雪巴每晚必喝, 我怕他們喝過頭耽誤了正事 ,為了監視酒量 ,經常陪他們喝。一路上釀得最好要屬我們在隨後第三天走到的「達多帕尼」村及第五天走過的烏姆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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